來源:北京青年報
20多年來,我累計從遼寧西部沿著明長城一直走到了黃河西岸的陜西省府谷縣,更是把幾十座不同地區具有代表性的不同敵樓畫了詳細的剖析圖進行比對,但跟長城結緣很偶然。
我從小生活在東北內陸縣城里,從來無緣接觸到外面的世界,雖然在學生時代的課本上就有八達嶺長城的圖片,但那種嶄新的城墻和一連串看起來好像無限復制的、模樣相似的敵樓并未引發我的興趣,所以即使那時我從未離開過家鄉,更沒有機會見到長城,也并未萌生過去長城的念頭。
(相關資料圖)
直到20歲我才第一次有勇氣也有條件獨自出門走一走,自然來到了心目中無比神圣的北京。一天早上我去了德勝門箭樓,可還沒到開門時間,正準備坐在路邊等待,忽然看到德勝門下有去八達嶺長城的客車,便臨時決定去八達嶺打個卡。這樣一個偶然的念頭讓我第一次登上了長城,從此竟然再也無法割舍心中的長城情愫。
走長城多了,才知道那段危險的路線就是天梯和鷹飛倒仰
當我親身來到八達嶺長城才明白,書上的照片并未能表現出長城蜿蜒于山巒中的那種震撼心靈的磅礴氣勢,我頓時豪情萬丈地沿著長城向上攀爬,興奮的情緒似乎使我的體力也增強了無數倍,任憑汗水奔流也絲毫不愿停下對長城探尋的腳步。堅厚的條石城墻,寬闊宏偉的座座敵樓好像都在不斷地向我召喚,為我加油,腦海中早先對長城的刻板印象頃刻間一掃而空,我感到登長城才是男子漢應該喜歡的運動。
我一口氣走出了旅游區,誤闖誤撞到了未經修復的殘長城上,一下子被驚呆了,感覺自己好像誤入了一段錯位的時空隧道,穿越進了歷史中。那種滄桑破敗但凜然不屈的墻垣和歲月磨蝕下仍然清晰可辨的古人印跡是那么真實動人,仿佛倔強地忍受著數百年的風霜雨雪就為了今朝與我相逢。
也就是這次與殘長城的偶遇使我真正對長城產生了執著的迷戀,有了想探訪更多長城的念頭。
20多年前的互聯網上關于長城的各種資訊極其匱乏,我搜到了一個叫長城小站的團隊,由一群熱愛長城的年輕人組成,經常去北京周邊的古長城實地尋訪,還拍攝大量的資料照片,對長城現狀做詳細記錄,對家住長城邊的老鄉,尤其是孩子們進行長城保護的宣傳和講解,對貧困失學的孩子進行幫扶。
我后來有幸加入這個團隊,成為其中的一分子,這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事,我也感到很自豪。跟各位大哥大姐的交流中也極大地開闊了我的視野,豐富了我對長城的認知。從他們那里我才知道長城不只是八達嶺、慕田峪這些地方,長城真的是一條橫亙東西的萬里巨龍,走過區區幾個長城景區,對于了解長城全貌不過是管中窺豹而已。
那時箭扣長城剛剛出名,常有人去攀爬挑戰,血氣方剛的我也不甘落后,在一個春節里,我穿著東北的大棉鞋和大棉褲就殺奔箭扣了。當時長城被一場大雪覆蓋著,雪后的長城上只有零星的動物足跡,根本不見人的腳印。我不管不顧地從長城口子向西前進,貪婪地欣賞著雪野之下殘長城蒼涼壯美的景色。雙手摳著窄窄的兩側垛墻攀上了一座孤絕的高峰,不久又被坍塌的斷崖攔住了去路。
我不愿意走回頭路,便徒手從覆蓋著冰雪的斷崖上倒著攀了下去。當我來到平緩的城墻上回頭再看,那近乎陡直的山崖和碎裂坍塌的石城墻的兇險程度令我倒吸一口冷氣,深感有些冒失和后怕。以后走長城多了,才知道這段危險的路線就是天梯和鷹飛倒仰。
從遼寧西部的綏中境內,走上系統的長城探尋之路
那時我身體強壯,膽子又特別大,還曾經背著大包從司馬臺長城的單邊墻上走到了望京樓。那個時期如果聽說哪段長城比較兇險,有挑戰性,我就一定會去親身體驗一下,屬于逞匹夫之勇的心態。即使現在也有很多這樣的人,在彰顯自身勇猛無畏的同時宣稱自己征服了某段長城,我曾經也有類似想法,把我聽說過的野長城如箭扣、古北口、金山嶺、司馬臺、黃花城等都走了一遍。
在這個過程中我開始沉靜和反思,受長城小站諸多師友的影響,我對長城的理解逐漸升華,我明白了個人在長城面前的渺小和可笑。長城幾百年就矗立在那里,號稱征服過長城的人數不勝數,但這些人已經或正在化為歷史中的塵埃,長城卻依然屹立著。在歷史這面鏡子的映照下,長城不應該被我們當作可征服的目標,而應該是我們愛護的對象。
那么我到底能夠為長城做些什么呢?僅僅是憑著匹夫的血氣之勇在殘破的古長城上撒野,這不應該是我和長城之間的交流方式。我曾經看到過很多瀕臨倒塌的城墻和敵樓,那些被遺棄在野外甚至被砸碎的碑刻,被人從城墻上摳走的文字磚,還有仍然在進行的對于長城的破壞行為。我能夠做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嗎?我可以麻木不仁嗎?捫心自問,我是真的熱愛長城,想要探究長城,愿意為長城做更有意義的事,那就應該認真地沉下心來為了長城著想才行。
后來我下定決心,利用每年的五一、十一和春節長假及一些零散時間,開始從遼寧境內向西接力式走長城。
這時我才發現,遠沒有想象中抬腿就走那么簡單。我不能再像以往那樣游山玩水地隨性,需要了解更多長城的歷史、修筑背景和建筑特征等相關信息??晌疑踔炼紱]有一張詳細的長城分布圖,不知道長城具體走向,都途經哪些城鎮鄉村,真有盲人摸象的迷惑感。但那時實在沒有更多的資料來源,長城小站的朋友們大多住在北京,對東部的長城情況也是了解有限的。
有的朋友慷慨地把自己從舊書攤上收集來的一些涉及東部長城的老地圖送給我參考,最后我采取邊走邊觀察研究、邊積累琢磨的辦法,在長城小站朋友們的指點下置辦了帳篷、睡袋等戶外露營裝備。從遼寧西部的綏中境內,我走上了系統的長城探尋之路。
在野外碰到的野獸多是野豬
至今我還記得第一次獨自在敵樓里露營時的緊張和恐懼。當四野變得愈發昏暗時,我趕緊鉆進了帳篷里,只聽到山野中貓頭鷹遠遠近近在鳴叫。夜里山風大作,林濤之聲有如萬馬奔騰般從四面八方向我襲來。風狂暴地撕扯著我的帳篷,外帳好像隨時會被扯碎一樣,片刻不停地嘩啦啦響著,也分不清是林濤還是山風,抑或是真的有什么人想掀開帳簾沖進來。這種地動山搖的感覺讓我在半夢半醒中仍然充滿著警惕和惶恐。
起夜的時候尤其驚心動魄,拉開帳簾那一刻,不知道外面漆黑的夜里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也許會有早已急不可耐的猛獸撲上來結果了我的性命。敵樓內一片漆黑,只有頭燈那一點點微弱的橘黃色光亮隨著我的頭晃動。猛一抬頭,敵樓箭窗那黑洞洞的窟窿好像骷髏一樣直直地逼視著我,令我心里咯噔一下倒吸一口冷氣,頭發似乎都要豎起來了,這種恐懼感經久不去。
后來走得多了,經驗也豐富了,這種最初的恐懼感被扔到了九霄云外,加之每天身背露營裝備、衣物、食品、飲水、照相器材、繪畫工具、拓印工具等數十斤的重負翻山越嶺,早已累得筋疲力竭。懶洋洋扎好帳篷,鉆進去倒頭就能睡著,哪還管外邊到底是風吹帳簾還是真有猛獸。
不過我還真遇到過野獸,還好都僥幸平安無事。現在山里的野獸主要是野豬。一次我在林子里走著,突然感覺前面的密林劇烈地晃動起來,有一群東西迅速向我這邊沖了過來。我心說不好,看這速度和力量,肯定是一群野豬。如果迎面撞上,后果不堪設想。情急之下我三步并作兩步沖上了右手邊一座坍塌的敵樓,跑到瓦礫堆頂上,蹲在半截殘墻后面,手握登山杖緊張地注視著林中的動靜。估計野豬群也感受到了來自于我的威脅,在即將到達敵樓前調轉方向往旁邊拐過去了。一群灰黑色的身影仿佛無堅不摧,把所過之處的許多灌木都撞斷了,呼嘯之聲真的好像豬剛鬣臨凡。
還有一次,我走到天黑仍然沒有找到合適的營地,就在林間一塊略寬敞的地方硬擠著扎下了帳篷。夜里迷迷糊糊,感覺好像有人在使勁晃動帳篷。但當時實在太累,加之露營多了,警惕性松懈,根本沒理會,繼續睡覺。待早上拔營起寨時,我驚訝地發現,昨晚緊緊卡在帳篷周圍的好幾棵手腕粗的樹木都折斷了。從草木踐踏的痕跡看,很可能是我的帳篷正好阻擋了一群野豬的去路,它們就硬從帳篷和樹林之間沖了過去。沒被它們用獠牙豁開帳篷,真是萬幸。
不過比野獸更可怕的是人。
我曾在河北義院口一帶的長城上遭遇過搶劫;在冷口一帶的長城上遇到過死尸;在拍攝遷西縣某段長城邊河水被污染的鏡頭時,被一群忽然沖出來的人包圍,他們把我當成了曝光當地采礦破壞環境的記者,差點不由分說把我拿下。
不止一次在城墻盡頭的山崖前不知所措
我走長城力求不錯過每一座敵樓,盡可能走遍每一段城墻,為此也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和汗水。因為常常要身背重裝在密集如天羅地網的灌木叢里撕扯開路,衣褲經常被剮破,手臂和臉也屢次帶傷。風餐露宿,頂風冒雨,甚至在狂風吹得幾乎翻下山崖,冰雹劈頭蓋臉砸下來的時候也依然要奮勇前進。但越走我越明白,所謂走遍萬里長城,是僅憑一個人的力量不可能完成的美好愿望。
對于走過的地段我都盡可能拍攝資料照片,比如墻體材料、敵樓結構、山勢地貌,沿途發現的碑刻、匾額和文字磚也盡可能制作拓片。后來條件好一些了,我還買了小攝像機,拍一些長城的視頻資料,總之是盡己所能對所走過的長城詳細記錄。有時候還趁著休息空當拿出紙筆畫些速寫,這是我最喜歡的記錄長城的方式。
在這一過程中我結識了北京的郭峰老師,他是一位精通書法、國畫、篆刻和傳拓的老藝術家。對長城的癡迷使我們成了忘年之交,我們曾結伴走過很多長城,他教會了我制作拓片的技術。
拓片能夠最大限度地保存碑刻表面的真實面貌和具體尺寸,比之攝影有著無可替代的原真記錄價值。我們經常共同為野外散軼的長城碑刻制作拓片。如果有一段時間不能見面,再相聚的時候我們會相互交換新收集到的拓片。郭峰老師堪稱我人生中的良師益友。
假期接力式走長城的方法使我在每次行動間隙獲得長時間的休整和恢復,并有時間對收集到的資料進行歸類整理,為下一次出行做規劃和準備。
因為長城并不是一道從東向西不間斷的長墻,中途要經過數不清的高山和大小河道,經常就被山體、河水所截斷,所以長城隨地形修筑,有時向北,有時向南,并不總是直奔正西,許多地段甚至不修墻體,直接利用山崖險峰作為阻擋敵人的天然防線,僅在一些孤絕難攀的制高點修筑烽火臺或空心敵樓。
而這些地方正因為絕險而人跡罕至,道路湮滅,完全被山林灌木鎖死路徑,所以對這類敵樓的探訪最是艱難痛苦和險象環生。而如果沒有墻體只有山險攔路的時候,對于我這個外地人,就等于忽然失去了目標,完全搞不清接下來該向哪里前進。這時候在荒山頂上也無處問路,我不止一次在城墻盡頭的山崖前不知所措,在云霧繚繞的懸崖之巔無路可走,或是望著一山之隔的敵樓陷入近乎絕望的喘息。這真是對體能和意志的漫長鍛造,也使我逐漸擁有了超強的勇氣和堅定的意志。
我曾經在冬天零下20攝氏度的寒夜里露營,在白天的跋涉中曾直接抓食積雪解渴,夜里懷抱著被凍得像炮彈一樣堅硬的水瓶,只為能略有融化潤一潤干渴的喉嚨。同時抱在懷里的還有手機、相機和攝像用的一堆電池。
還有一次,我和兩個同伴眼看著山頂上有一兩座孤樓,覺得無需露營,當天即可返回,便不帶帳篷輕裝上山。結果山頂上地形復雜,下山所選擇的另一條路更是艱險難行,導致才下到半山腰天就全黑了,只能蹲坐在崖壁邊等待天明。
那是11月初的天氣,白天穿單衣爬山還會出汗,夜里則冷得幾乎凍死人,而我們又不敢打瞌睡,生怕睡熟后一個跟頭翻下懸崖。就這樣3個男人緊緊抱在一起相互取暖,在刺骨的寒冷中數著星星苦挨到天明才得以下山。
城墻上曾砌有大量文字磚,這些年被人們私心自用地摳回家“收藏”了
在走長城的過程中我親眼見證了許多對于長城的無恥掠奪和慘烈破壞,真是憤恨不已,卻又深感無力。有些地段因為反復去過幾次,最能感受到短短數年間變化的巨大。比如河北東部一段長城上原本神奇地保存著大約15塊碑刻,這些碑刻或鑲嵌在城墻上,或安置在敵樓頂部,多數都字跡清晰,保存完好,堪稱萬里長城上少見的明代碑林了,可如此珍貴的文物遺存也在短短幾年內被盜竊破壞殆盡。我去過此地3次,最終也僅為8塊碑刻留下了拓片。看著城墻上碑刻被盜后留下的大窟窿,真是無比痛心。
還有些城墻上曾砌有大量文字磚,但這些年也被人們前赴后繼地摳回家“收藏”了。原本完整的墻面被撬坍塌的比比皆是,未塌者也是千瘡百孔,滿目瘡痍。
一些工廠和礦場就開在長城兩旁,把長城附近的山體挖得傷痕累累。礦山放炮之后,早已衰老開裂的長城墻體和敵樓在這種環境下不知道還能支撐幾天,而彌漫的粉塵給長城和山體都披上了一層厚厚的灰白色。
這樣的礦場和水泥廠之類工廠在長城沿線有不少,開山采石,污染水源,也危及長城主體的安全。長城山體挖缺后,無法恢復,就像被咬缺了的水果。雖然遵照文物保護相關條例并未直接挖在長城墻體上,但長城與山體和自然環境的有機結合卻被破壞了,很難想象雄偉的八達嶺長城兩側的山體被挖得全是大坑。
走長城的最大收獲是愛情和家庭
我走長城的最大收獲是愛情。當時我的女朋友王慧在眾多的追求者中能夠最終選擇我,也是看中了我與眾不同的勇氣和對所熱愛事業的執著追求。我們一起走了很多長城,那種在野外相互依靠的感覺不僅是情侶的甜蜜,更像是一種同生死共患難的堅定隊友和搭檔。
2006年10月我們在北京多位朋友的陪伴下一同走進了北京長城最東端的三省交界碑。2007年10月1日,在長城小站40多位網友的祝福和見證下,我們在懷柔撞道口長城舉辦了長城婚禮。
我20多年來累計從遼寧西部沿著明長城一直走到了黃河西岸的陜西省府谷縣,這期間我極力想要做到探查每一座敵樓,明知以一己之力不可能完成,卻也真正做到了嘔心瀝血,揮灑汗水,頑強沖鋒,把自己青春的足跡留在了長城上,讓自己對長城的愛一直陪伴著她。
我有兩個女兒,我也帶她們去長城穿越和露營,看長城上的風起云涌和日出日落,感受祖國山川的壯麗和古長城的蒼茫壯美,把我們對長城的愛和堅韌不拔的精神傳遞給孩子。現在孩子們說起長城總是很興奮,更是鍛煉了強健的體魄和無比的勇氣。
我把自己多年來尋訪長城所積累和整理的資料與心得都結集成書,把所收集到的百余種長城碑刻、匾額和文字磚的拓片也收錄其中。除了講解長城的歷史和知識外,還糾正了許多流傳已久的關于長城的錯誤認知和訛傳,更是把幾十座不同地區具有代表性的不同敵樓畫了詳細的剖析圖進行比對,闡述了長城不是千篇一律和千樓一面的,我眼中的長城是《不一樣的長城》。
關鍵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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