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硬科技投資熱潮下,資本往往既是創新加速器,也是風險放大器。最近縱激元“常溫脈澤量子通感一體化技術”迅速獲得多家機構的千萬級融資,引發廣泛關注。宣傳口徑中,以“打破微波泵浦極限”“縱波極化激元(縱激元)常溫凝聚態理論體系”“極化激元”“常溫脈澤”“常溫量子傳感”“常溫半導體脈澤量子芯”“縱激元量子芯片”“常溫量子傳感芯片”等概念不斷吸引關注,號稱這項技術“打破經典物理認知”??此朴埠说募夹g敘事,讓資本市場興奮不已,也讓媒體紛紛跟進報道。
然而,融資規模越大,越需要冷靜問一句:這項技術本身真的站得住科學嗎?
在透過融資故事的外表、翻看專利、比照物理定律后,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逐漸浮出水面——這一輪融資,很可能不是對技術的押注,而是對故事的押注。
一、從“融資奇跡”開始的技術敘事,為何經不起物理底層邏輯的檢驗?
該技術的核心故事始于一則“常溫半導體中觀測到微波受激輻射”的說法。隨后,一套完整敘事逐步搭建:原創理論體系、突破百年難題、顛覆物理學認知、量子通感一體化芯片……再輔以地方基金和創新平臺的投資加持,一個“硬科技新物種”便順勢成形。
但問題在于,這些敘事始終沒有觸及最關鍵的基礎科學問題:微波能量是否足以實現半導體粒子數反轉?禁帶寬度與光子能量是否匹配?極化激元頻率能否落在微波范圍?一旦追問這些底層問題,整個技術體系就出現難以自洽的裂縫。
投資可以建立在前瞻判斷上,但不能建立在與基礎物理相沖突的假設上。科學的可行性,不會因為融資金額高、宣傳聲音大而自動成立。
二、最致命的矛盾:微波能量不足問題不是技術難點,而是物理不可能
脈澤(MASER)的實現與激光器具有相同的原理基礎,核心條件是粒子數反轉。而實現粒子數反轉,必須依賴有效的激勵源,讓電子跨越能級。
在半導體中,這個能級差約為 1 eV,對應頻率在 10的14次方Hz,也就是光頻范圍。
與這個能量等級相比,微波的能量低得令人無法忽視——最高不過 10的11次方Hz,常見使用場景甚至低于 10的9次方 Hz。能量差三個到五個數量級,無法通過電路耦合、諧振結構或各種“巧妙設計”彌補。微波在能量上甚至觸及不到禁帶邊緣,更不可能激發跨帶躍遷。這是能量守恒定律決定的,不是工程技巧能解決的。
宣傳中試圖借助“極化激元”概念繞過這一矛盾,但極化激元的特征頻率依然處于太赫茲量級,與微波同樣存在巨大能量缺口。能量鏈條無法自洽,意味著該技術根本缺乏實現脈澤效應的必要條件。
換句話說,這不是“難做”,而是“做不到”。
三、從專利到工藝:普通半導體器件被包裝成“量子芯”,邏輯難以成立
進一步閱讀其核心專利,情況更加耐人尋味。專利中描述的器件結構與傳統 MOSFET、HEMT 高度接近,材料體系、制造流程均屬于成熟半導體工藝范疇。換句話說,這類芯片并沒有出現任何新的材料突破或結構革命,而是經典半導體器件的組合式改寫。
如果器件本身并不特殊,那么所謂“量子芯”“脈澤芯”究竟體現在哪里?
在缺乏新材料、無新結構、無新工藝的前提下,僅憑“重新命名”和電路現象解釋,就試圖將其提升到“量子突破”的高度,難免讓人聯想到類似“漢芯式包裝”的案例。
科學突破依靠的是結構、材料和能量機理,而不是專利字句與敘事技巧。
四、學術沉默、缺乏同行驗證——真正的科學突破從不會在實驗室外誕生
縱觀真正的科學突破,例如激光器發現、高溫超導、拓撲物態研究,無一不在國際學術平臺上留下可重復、可驗證的實驗報告。即便再爭議的結果,也必須在同行評議體系中接受最嚴苛的質詢。
但在這項所謂“常溫微波脈澤”技術中,我們看到的卻是完全相反的景象——沒有論文、沒有公開實驗、沒有同行驗證、沒有權威物理學期刊報道。唯一出現的,是專利、宣傳冊、媒體稿和融資消息。
這意味著它至今缺乏任何科學共同體的基礎性認可。
當一項號稱“推翻物理常識”的成果既不進入學術體系,也無法提供實驗數據,剩下的就只有故事而非科學。
五、資本是在支持創新,還是在為故事埋單?
融資一定會有人買單,而在硬科技領域最危險的情況,就是資本在物理不可能的前提下為一個“貌似前沿”的概念付費。
回頭看這一案例,誰在承擔風險?
投資機構承擔資金風險;
媒體承擔認知風險;
產業鏈承擔研發風險;
真正買單的,是在信息不對稱中被包裝打動的所有外部參與方。
科學的賬永遠算得清。
如果物理本身不成立,投資無論堆多少層故事結構,都不可能讓技術真正落地。
結語:投資必須尊重能量守恒,不能尊重故事守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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