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正艾:謎一樣的俄羅斯外交,“彼得大帝遺囑”里的對外手段

摘要：從俄羅斯外交發展的歷史脈絡看，彼得之后的沙皇們好像沒有離開過“彼得一世遺囑”所確立的對外政策目標和策略。即使是到了蘇共執政，除了列寧之外，蘇聯領導人也是按照“彼得一世遺囑”所確定的擴張路線尋求霸主之路的，通過“彼得一世遺囑”可以很清晰地捕捉到俄羅斯外交運行的軌跡。

外交，在普通人看來，總是高深莫測、瞬息萬變，似乎沒有什么規律可循，各國外交大多大同小異，其實不然。一國的外交與一國的政治、經濟、文化和民族特性一樣，都有其各自的特性。不同的國家，它們的外交都有其獨有的傳統，從傳統中去透析不同國家的外交特性，讓我們更能準確地把握各國外交的特有秉性。

俄羅斯著名的思想家恰達耶夫曾說：“當一個人找不到自己與過去、與未來的聯系時，他便會喪失自我。這時，他便會失去所有的堅定性，所有的信心。”①

恰達耶夫

恰達耶夫，俄羅斯著名文學家、詩人、小說家，與現代俄國文學的創始人普希金是好友。他1794年生于俄國一個貴族家庭，父母早亡，由姨媽和舅舅養大。恰達耶夫是俄國最早一批現代意義上的思想家之一，被俄國人稱為“流動講壇上的教師”。在當時，他的一言一行都是社會話題，他的思想對當時的俄國產生了巨大影響，就連他的敵人也對他充滿尊重，認為他的思想喚醒了沉睡的眾人。俄國詩人丘特切夫就說：“恰達耶夫是我最少贊同的人，同時卻是我最多熱愛的人。”

準確把握一個國家的外交，除了要跟蹤該國外交的決策過程和基本走向外，還要特別注意觀察該國外交的歷史，把握該國外交的一些基本特征、歷史傳統和運行規律。俄羅斯前外交部長伊戈爾·謝爾蓋耶維奇·伊萬諾夫曾經指出：“任何一個國家的對外政策不可能由于這樣和那樣的內部政治變動甚至是深刻的變動而推翻重來。它客觀上要反映國家歷史發展及其經濟、文化、地緣政治地位發展的特點。因此，應該是繼承因素與革新因素的聚合物，而且也很難用一個準確的公式來表達。同時，往往是從表面上看似乎是嶄新的對外政策方針，而實際上只不過是那些傳統政策的另一種形式，這種形式更加與時代精神相符罷了。”②他說：“在俄國歷史上許多生死攸關的重大時刻，在確定俄羅斯外交重要方向時，俄羅斯外交不止一次地從過去尋找經驗。”③

俄羅斯外交好像一團迷霧，在人們的印象中，始終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有人說，俄羅斯外交是一個未解之謎。英國首相丘吉爾說：要預測俄羅斯的行動，是一個謎中之謎。

近代以來，隨著俄羅斯的崛起和俄羅斯外交在國際舞臺的精彩展現，俄羅斯在短短幾百年間，將一個偏居東歐一隅的中等國家，迅速擴充為一個橫跨歐亞大陸的世界上面積最大的大帝國，世界各國都為俄羅斯外交精心的布局、嫻熟的技巧所驚嘆。經典作家恩格斯就指出，“對外政策，這毫無疑問是沙皇政府所擅長的，而且是非常擅長的一個方面”。④是“一個沒有人能與它匹敵的領域”，“只要是俄國外交同英國外交或法國外交交鋒的地方，俄國總是占上風”。⑤恩格斯認為，以外國冒險家組成的外交團體，在俄羅斯帝國擴張中的作用“超過了所有軍隊;正是這一幫人使俄國成為巨大、強盛和令人恐懼的國家，并為它開辟了稱霸世界的道路。”⑥

俄羅斯外交為什么能夠在歷史長河中縱橫捭闔，游走于世界舞臺特別是西方列強之間，其奧秘何在?引發俄羅斯問題關注者深深的思考和無限的遐思。在筆者看來，俄羅斯外交之所以能夠最大限度地擴大并維護俄羅斯的國家利益，源于其在歷史發展過程中不斷豐富自已外交思想、外交藝術，逐步形成了獨有的外交傳統。

馬克思、恩格斯等經典作家對俄羅斯外交有過濃厚的興趣。馬克思在他的《十八世紀外交內幕》一文中曾對俄國的外交做過深入翔實的分析。他指出：俄國外交有很強的繼承性。莫斯科公國繼承了韃靼的傳統，后來的俄國外交又繼承了莫斯科公國的傳統。他說：莫斯科公國的外交“是在蒙古奴役這所恐怖而卑賤的學校中養育和成長起來的。它只是由于成為一個奴役藝術的大師才積聚起力量的。甚至在獲得解放之后，莫斯科公國還在繼續扮演著它那奴才兼作主子的傳統角色” 。“只要改換一下姓名和日期，就可以明顯看出伊萬三世的政策和現代俄國的政策并不是什么相似，而是一模一樣。而伊萬三世不過是把伊萬一世卡利塔遺留下來的莫斯科公國的傳統政策加以完善化而已。”馬克思在談到彼得的外交政策時同時指出：彼得作為現代俄國政策的創立者，“把它的目標從推翻某個既定范圍的權力提高到追求無限的權力”，但“不管被使用的敵對力量在姓名、地點和性格上可能經歷了什么樣的變化”，其政策和蠶食的方法并沒有變。⑦

揭開俄羅斯外交之謎的另一扇門，就是“彼得一世遺囑”。“彼得一世遺囑”在18世紀初彼得一世還在世的時候，歐洲就開始傳說了，說彼得一世有一套侵略整個歐洲的計劃，但是一直沒有得到證實。

彼得大帝

“彼得一世遺囑”是怎么面世的呢?據傳，彼得大帝去世后，由彼得一世的女兒葉麗薩維塔·彼得羅夫娜(即伊麗莎白)主持朝政。伊麗莎白荒淫無度，縱情于玩樂，她在宮廷里養了一批“面首”(美男子)供她恣意驅使。法國為了搜集俄國的情報，了解其軍事、經濟動向，派了一個名叫德奧的機要局成員，潛入俄國宮廷。德奧對伊麗莎白曲意逢迎，很快成為受寵的“面首”。德奧利用有利條件，翻閱歷代沙皇絕密檔案，從大量檔案中發現了《彼得大帝統治歐洲的計劃》。德奧如獲至寶，秘密抄錄了全文。1757年，德奧將所抄文件呈遞給法國國王路易十五，引起法國政府的高度重視。1836年，法國出版界出版了德奧的一本回憶錄。在回憶錄里，德奧首次披露了《彼得大帝統治歐洲的計劃》，也就是所謂的“彼得大帝遺囑”，由于這份計劃涉及歐洲多個國家的安全，在歐洲引起了巨大轟動?！侗说么蟮圻z囑》的真實性也成為許多國家關注的焦點。

“彼得一世遺囑”全文一千八百多字，遺囑開宗明義稱：歐洲大多數民族已經衰老，作為年輕并處于上升時期的俄羅斯人民，負有在將來成為歐洲的統治民族的使命。俄國應長期保持戰爭狀態，挑選最有利的時機發動進攻，以戰繼和，以和繼戰，求得俄國的利益、擴張和日益繁榮。在戰略方向上，向西方和東方擴張“是上帝命定和設計的一種周期運動”，俄國應主要沿波羅的海向北擴張、沿黑海向南擴張，并且突進波斯灣。其主要戰略目標是，分割波蘭，占領或者肢解瑞典，征服土耳其，滅亡波斯，迫近印度，制服和消滅維也納朝廷，征服法國、日耳曼，最終政府歐洲。其基本的策略是，聯合日耳曼，包括參與有關日耳曼事務的討論，與日耳曼王室聯姻，與英格蘭結盟通商等。

關于這份遺囑的真偽，歷史上一直沒有定論。前蘇聯權威歷史專家說，《遺囑》純屬偽造，是西方國家的陰謀，目的是引起歐洲對俄國的敵意，分化俄國的盟友。還稱彼得一世曾親口否認有這樣的計劃。

不管“彼得一世遺囑”是彼得一世生前制定，還是后人根據他的擴張計劃或思想所編寫的，從俄羅斯外交發展的歷史脈絡看，彼得之后的沙皇們好像沒有離開過“彼得一世遺囑”所確立的對外政策目標和策略。即使是到了蘇共執政，除了列寧之外，蘇聯領導人也是按照“彼得一世遺囑”所確定的擴張路線尋求霸主之路的，通過“彼得一世遺囑”可以很清晰地捕捉到俄羅斯外交運行的軌跡。因此，要更加準確預測今后俄羅斯外交的基本走向，把握住當代俄羅斯外交的脈搏，揭開俄羅斯外交的神秘面紗，我們完全可以從瞬息萬變、紛繁復雜的俄羅斯外交歷史中尋找俄羅斯外交的基本運行規律，探索其外交的基本特征。

“

彼得一世遺囑

朕，彼得一世，全體俄羅斯人的皇帝和君主，以最神圣和不可分割的三位一體的名義，向俄羅斯王位和政府的所有繼承者宣告：賜予朕以生命的全能上帝使朕相信：俄羅斯人民負有在將來成為歐洲的統治民族的使命，永受神的光輝的指引，并得到神的支持。

朕生此信念，是由于考慮到歐洲大多數民族已達到衰朽的老年，或無論如何正在迅速接近這一狀態。由此得出的結論是，一個年輕的人民，在達到它們那樣強盛時，應該很容易和必須能征服他們。

朕認為，即將來臨的北方對西方和東方各國的入侵是上帝命定和設計的一種周期運動，正如上帝曾以同樣方式安排野蠻人的入侵以促使羅馬民族獲得新生一樣。這種由北向南移民的運動如尼羅河水的回流，它定期用自己的泥土使埃及西部土地變得肥沃。

朕發現俄羅斯就是這樣一條河，在朕離世時它仍是如此。朕的繼承者將把俄羅斯建成使貧窮的歐洲肥沃起來的大海，如果朕的后裔懂得如何引導這股潮水，它的濤浪將沖破任何擋住去路的堤岸，為此，朕留遺言如下，并囑朕的后裔加以注意和時刻遵守。

一)使俄國長期保持戰爭狀態，使士兵常備不懈，使它不斷為增強國家財政和改進陸軍作出努力。挑選最有利的時機發動進攻，以戰繼和，以和繼戰，求得俄國的利益、擴張和日益繁榮。

二)用一切可能手段，從歐洲最聰明的人中網羅名人，在戰時誘致軍官，在平時誘致奴仆，以便助益俄國人，損害別國而不自損。

三)利用一切機會參與歐洲的事務和討論，不論為何種事務和討論，而特別參與有關日爾曼的事務和討論，蓋日爾曼為我們最近的鄰邦，與我們有最直接的利害關系。

四)分割波蘭，使波蘭王國保持經常的動亂和不斷的猜疑用黃金拉攏其他大國，影響波蘭的宮廷會議，收買他們以便在推選國王中取得利益，培植親俄派并保護他們，以此為借口把莫斯科軍隊開進那里，一直呆到永遠占領的日子到來。如果幾個鄰國共同責難，可分割波蘭以暫時安撫它們，直到我們可以從它們那里收回我們所讓與的一切部分。

五)盡量多地占領瑞典國土，并誘其進攻我們，以便我們有借口征服瑞典。為此我們必須把丹麥和瑞典隔離，并助長它們之間的爭斗。

六)始終為我們的王子挑選日爾曼公主為妻，以增進家族聯系，使我們的利益重新結合，爭取日爾曼支持我們擴大勢力的事業。

七)優先與英格蘭結盟通商，英格蘭的船隊極其需要我們，同時，為發展我們的自己的船隊，英格蘭對我們將是十分有用的。用我們的木材和其他產品交換英格蘭的黃金，并建立我們之間商品和海員的持續交流，這將有利于我們的航海和貿易。

八)使我國沿波羅的海不斷向北擴張，并沿黑海向南擴張。

九)盡可能迫近君士坦丁堡和印度，誰統治那里，誰就將是世界真正的主宰。因此要挑起邊疆的戰爭，不僅在土耳其，而且在波斯。在黑海邊上建立船塢，在黑海附近和波羅的海沿岸攫取小塊土地，這對實現我們的計劃是加倍必要的。在波斯衰敗之際，突進到波斯灣，如可能應重振古代與黎凡特的貿易，推進到印度，它是世界的倉庫。達到這一點，我們就不再需要英格蘭的黃金了。

十)精心努力維持同奧地利王室的同盟，假裝支持奧地利企圖將來統治日爾曼的政策，在暗中促進各親王間的嫉妒。用各種方法誘使奧地利要求俄國給予援助，并對該國行使某種保護，以便將來加以控制。

十一)使奧地利王室對把土耳其趕出歐洲發生興趣，在征服君士坦丁堡時消除奧地利的嫉妒，其方法或為挑動它與歐洲各大國作戰，或為舍給一部分戰利品，日后我們將予以收回。

十二)努力將散處匈牙利、土耳其和波蘭中部的、在政治和宗教上陷于分裂的希臘人全部重新團結在我們周圍，成為他們的中心和支柱，冒充敵人之友取得某種自動的或圣職的優勢，以建立在全世界的優勢。

十三)在肢解瑞典，滅亡波斯，粉碎波蘭，征服土耳其，我軍業已會師，黑海和波羅的海由我們的艦只護衛之后，我們必須分別地并極為秘密地首先向凡爾塞宮，然后向維也納朝廷提出建議，與它們分享全球帝國。如果其中之一接受，而且只要煽動其野心和民族虛榮心，幾乎可以肯定它會接受，就可以利用它來制服那另一個。最后，再消滅那個僅存者。由于俄國已經占有整個東歐或者大部分歐洲，發動一場沖突是沒有危險的。

十四)假如兩個強國都拒絕俄國的建議(此點并非不可能)，我們應當懂得如何煽動它們互相爭吵，使他們互相削弱。然后，俄國必須抓住決定性的時機，把已經會師的部隊開向日爾曼，同時派出兩支相當大的艦隊，攜帶亞洲人的部隊，一支從亞速海出發，另一支從阿爾漢格爾斯克出發。在那些武裝艦隊的協助下，通過地中海和在大西洋同時挺進，在一側入侵法國，在另一側入侵日爾曼。這兩個國家被征服后，歐洲其余部分就將不堪一擊而加以制服。這樣，我們就能夠征服歐洲，也應當能征服歐洲。

關鍵詞： 彼得大帝遺囑 對外手段